2017年7月20日 星期四

我是誰

我是台中人
我是跟社會格格不入的人
我是有多重角色的人
我是敏感的人
我是喜歡探索世界的人
我是桃園的新移民
我是很難回答我是誰的人
我是地球上的居民
我是喜歡簡單生活的人
我是一個流浪的人
我是老大
我是弟弟的姊姊
我是在婚姻中尋找自己的人
我是喜歡觀察人與人互動的人
我是沒吃過尾牙的人
我是一個看起來我行我素的人
我是一個常常需要別人告訴我我是誰的人
我是一個坐在這裡的人
我是早上洗完頭才出門的人

2017/07/11 桃園家庭教育中心志工訓練*

2017年7月10日 星期一

我總是跟世界想的不一樣

一部曲:士林?樹林?
  週六在客運站,車來早了,原地熄火讓乘客陸續上車。習慣性地坐在第四排座椅,剛將包包們安頓好沒多久,聽到來自車下的詢問聲:「請問這有沒有到士林?」這問題的答案是明顯的,因為就在車子前方的LED燈中,清楚地寫著「士林─中壢」,司機自然也是脫口而出:「有!」隨後又補上:「只有到劍潭喔!」大概是怕老婦人誤會。對話至此,我也覺得有趣了起來,是啊!雖然LED燈寫著的是「士林─中壢」,但可沒有停捷運士林站喔,正因時常搭乘,從來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思緒流動的同時,老婦人與司機的對話仍繼續:「多少錢?」司機告知票價後,老婦人邊數零錢邊問:「劍潭啊?離士林遠嗎?」話語中並沒有得到答案的輕鬆,只有更多困惑。司機似乎覺得知道士林與劍潭間的交通方式是理所當然:「一站而已!」接著又補充:「我說的是捷運喔!」我開始有些擔心這位老婦人,因為我也覺得是理所當然。老婦人還在消化答案:「捷運啊?」又喃喃自語地說:「我坐計程車好了。」連結起他並未刷卡乘車,我開始猜測是否他沒有悠遊卡或是不曾搭過捷運,同時也忖度著想給他報路,告訴他用走的也可以到,可惜今天趕時間無法陪他走。 
  正當司機與老婦人的對話膠著時,司機後方第二排的男乘客用臺語插入對話:「你要去士林坐這班就對了啦!」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多了一分保障,老婦人有些放心地投入了零錢,在司機後方第一排的位置坐下。因為年齡相仿,兩人很快地攀談了起來,「你要去士林做什麼?」、「你從劍潭坐一站捷運就到了啦!」、「我女兒在士林」、「我坐這班車很久了」……。老婦人也在聊天的過程中提到因為火車很擠,有人告訴他可以坐客運,他就這樣一路問過來。我想他也真不簡單,還找得到這班客運,而火車到台北的慘況,是所有中壢人都知道的事實,改搭客運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看著兩人相談甚歡,也就不太擔心老婦人如何到得了捷運士林站這回事了。但隨著話題深入,一個台語地名同時嚇到我與那位男乘客──「樹ㄑㄧㄨ˫林ㄋㄚˊ仔ㄚˋ」,她要去的是「ㄕㄨˋ林」不是「ㄕˋ林」。天啊!此時司機正關上車門,準備發車。男乘客焦急地跟老婦人說:「你不能坐這班車,你要趕快下車!」司機明明聽到了,卻也沒有主動回應。老婦人回神了一下,告知司機她要下車,司機這才開門讓老婦人下車。
  我在車上看著隨著車子駛離,老婦人再次渺小孤立的身影,想著躺在零錢箱裡無法找回的75塊零錢,他能否順利地到達樹林呢?而要累積多少誤會才有可能從火車站一路問到客運站,從客運站找到這班車上車,上車後一直到發車都沒有從他言談的線索中發現他的目的地其實與我們不同呢?我們的世界裡有足夠的資訊告訴我們哪裡有車可以搭、車會停哪裡、票價多少、走路要多久、方位如何,但是在他的世界裡,可能任何一個路人的回答就是他的整片地圖。

二部曲:苑裡?員林?記鍵盤位置打電話的老婦人
  星期日一早,搭了早班的火車南下赴約,目的地是豐原。到站下車時,眼睛還有點適應不了中部的好天氣,腦袋瓜半夢半醒、眼皮子半張半閉,緩步向離開月台的階梯走去。月台另一側是一班準備發車的電車,走近階梯處,被一段對話又留住了腳步。「你到底是要去苑裡還是員林?」身穿臺鐵制服的先生高聲問,「是苑裡還是員林? 」移工用母語緊張地向話筒另一端複誦剛剛聽到的音節,「我要去圓梨」移工不確定地說出他接收到的地名,「到底是苑裡還是員林?要去苑裡的話要坐北上的車,要去員林的話要坐南下的車!」制服先生的聲音更高了,搭配列車將發的警鈴聲,開著門的所有電車口,一雙雙眼睛都在看這膠著的劇情要如何落幕,一旁穿志工背心的大姊還有我,都想上前幫他一把,但我們無從得知,他到底要去的是哪裡?移工不斷與話筒另一方對話,警鈴也響得更急了,「我要去苑裡」口氣像是閉著眼睛選一張牌一樣,「苑裡,苑裡就坐這一班,車要開了,趕快上車!」移工就這樣跳上車了,車門關起,但他卻沒有將驚恐的表情卸下。 
  事件結束,隨著手扶梯下樓,找了個座位等待朋友,心情還餘波盪漾。不久,一個老婦人走過來,用臺語向我詢問公共電話的位置。鐵路高架化,豐原蓋新站,我也才來過一兩次,馬上就被問倒了。四處張望了一下,並沒有看到公共電話,「我不知道吔,我去幫你問問看好了!你在這坐一下。」 心想現在大家都用手機,公共電話可能不好找了,走向服務台的半路轉念一想,「我的手機借你打好了!你要打給誰啊?」「我女兒,他在沙鹿,我要跟他說我要坐車了。」由於手機按鍵不大,所以我請老婦人提供電話號碼,「你要打幾號?我幫你打」「266....」,「04對嗎?」我並不清楚沙鹿的區碼,「那個不用打04啦!」老婦人實在可愛。「266多少?」「我不記得了,我都只會用按的」,這倒讓我吃驚了,「好,那我給你用按的喔!」手機遞給老婦人,他邊想邊按,我提醒他「要加04喔!」老婦人說「不用啦!」只能順著他讓他先按,後來他按錯了要重來,我偷偷按了04才給他。用記位置的方式撥電話,我只在張輝誠「我那目不識丁的阿母」中看過,還好電話接通了,對方也確實是他的女兒。老婦人向女兒交代過後,打電話的任務大功告成,下一個任務是坐火車。這時,我等待的朋友也來了。 
  老婦人說要坐的那班火車,我在看板上沒看到,本想是時間未到所以還沒有資訊,後來朋友才告訴我,到沙鹿坐公車比較方便,因為火車要繞一大圈,可能還必須到臺中或彰化換車,幸好有個志工阿姨接手,告訴老婦人如何坐車,我與朋友就離開了。樓上是不明就裡跳上火車的外籍移工,樓下是不識字要勇闖沙鹿的老婦人,開始覺得在火車站服務肯定可以寫出一本厚厚的書。

三部曲:你真的那樣說喔!
  在三峽國教院的口字形建築中,天空只有一小塊,我趴在圍牆上跟珠說著故事,珠的反應是:「你真的那樣說喔!」我的反應是:「原來我不該那樣說喔?」 
  我告訴他,研究所口試的時候,我準備了一堆問題的答案,其中當然包括為什麼要來念中央。不巧的是,忘了老師用什麼別的問句來替代,我腦筋轉不過來,直覺反應說了:「因為中央很美!」老師輕笑,不置可否地轉頭反問其他教授:「中央美嗎?」我以為就此跟中央無緣。 
  我告訴他,國合會口試的時候,我告訴委員我沒有熱情,沒辦法唱唱跳跳帶活動,但我可以冷靜觀察、發掘需要,找到自己可以著力的地方。我也在培訓期間的探索活動中,對為什麼要加入國際志工提供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因為我想學會坐飛機。」
  這兩個為什麼就讓他下巴快要掉下來,若是再讓他聽到後面兩個可就不好收拾了。
  一個週日,恰巧有空北上,抓緊機會參加一整天在慕哲的講座,室外艷陽高照,我一步都沒有踩出去。中午休息時我問Luna、Luna也問我能否幫忙,就接下了下午場的攝影工作。主持人Sam不改以往地請大家自我介紹,我聽得忘我,也誤以為拿著攝影機就是化外之民,措手不及Sam將最後一個麥克風遞向我,「你為什麼會來參加這個講座?」「因為今天剛好有空。」看來我又得到了另一個轉過頭去不置可否的表情。 
  終於來到最後一個問題,這篇文章也要結束了:「為什麼學越南語?」應付陌生人的回答是:「因為回臺之後遇不太到泰國人。」但更真實的答案是,我希望有天,當他們在路上徬徨無助的時候,能夠有個聽得懂他們語言的人幫他們一把。

終章
  我跟這個社會最大的困難是,我認為每個細節都是重要的線索,足以支撐問題的答案,但這個社會對於問題只需要一個簡短明瞭的答案,他們要到了那個答案就可以交差,而往往第一時間我認為最重要的那個答案,背後的肌理都無法被想像或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