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7日 星期一

廖許尾阿嬤家



阿嬤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是阿嬤了。
外公過世得早,對我來說,那宅院,等同於「廖許尾阿嬤家」,似乎也只能停留在「廖許尾阿嬤家」。
「那你會用大灶煮飯嗎?」「啊都是誰去備柴火?」我用一連串的問題,開啟了初二早晨,掀開了廖家的故事。

荔枝園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是荔枝園了。
我坐在樹枝上,和哥哥姊姊們打過荔枝仗,吃完的殼與種子便是武器。
我蹲在傍晚的荔枝樹幹旁,老爸特意帶我來看蟬兒晾翅膀,一整個夏天,蟬鳴震天價響。
聽說舅舅們在園子後方,見過蛇,因此我未曾走進園子深處。
媽媽說:荔枝園和舅舅及叔公家,在曾祖父的時期都是我們的稻田,不種稻後,外公種了果樹減少農務,後來舅舅們和叔公,陸續在土地上建造了自己的家。

三合院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是三合院了。
我曾在大雨積水的晒穀場上,和哥哥姊姊們玩過甩拖鞋的遊戲,拖鞋浮在水面,像小船。
弟弟與我都有段時間在三合院和外婆度過,外婆的記憶裡始終有一個不喝奶的小女嬰,和一個不哭鬧很會玩拼圖的小外孫。
表哥將糖加入紅茶裡,那是飲料時代的開端。
我偷翻過外婆的梳妝台,抽屜裡有我小時候做給他的立體卡片,後來慢慢被處方箋塞滿;最後,外婆將當年珍貴的日本乳霜和一件旗袍給了我,他說以前他可以睡紅眠床,現在只剩乞丐板,他要去另一個世界找外公。
媽媽說:曾祖父將三合院分給外公和兄弟們,是外公將兄弟們的產權買下來,才有我認知中完整的「阿嬤家」。而第二層的廚房、餐廳、廁所與房間,都是外公建造的,並不是他們小時候就有的。廚房是女人們交流資訊情緒的重要場所,有個水缸總是有泥鰍,餐廳則是外公和幼年的弟弟喝啤酒所在,這裡有米缸,廁所有神奇相通的衛生紙架,房間是舅舅們新婚的居所。圍牆也是外公建造的,過去只是竹籬,也是柴火的來源,外公教我用竹葉折成大公雞。兩個雙胞胎舅舅都結識公司裡的小姐,兩個舅媽同日進門,外婆一手牽一個,我也是到好大才知道他們是雙胞胎。過去的晒穀場不是水泥地,是土,晒穀前要先鋪牛糞,在晒乾的牛糞上晒穀。媽媽和小舅,有時因無人看顧,便跟著碾米的籮筐一起被外婆挑去碾米。

外婆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是外婆了。
但年輕時他是清水的漂亮小姐,他有張19歲漂亮清秀的照片,那是坐車到相館拍的。
而後一個務農家庭,挑水是他、備柴是他、為請來的工人餐餐煮飯是他,養育七個子女長大;日本人來的時候,將手指往樑上一抹,看他是否將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
知道他所經歷的,更深刻明白他的背怎麼駝了,而耶穌陪他到最後,那段日子,他總是唱著聖歌和日本歌。

原來土地是曾祖父的努力,而宅院是外公胼手胝足的心血,曾經充滿各式嬉鬧聲、切菜聲與鞭炮聲,宅院依舊,有日大灶再起。

#口述歷史
#大灶再起

後記:豐南村也曾人聲鼎沸,永豐國小運動會,操場圍繩外擠滿人潮。循水路走到富里國中上學,沿路偷甘蔗、騎腳踏車或搭公車賣豬,都是珍貴的時代。未來換我說,那座天橋啊、那地下道啊,至少豐原車站與台中車站都還在記憶中。

參閱:人生四韻